就在这片喧闹之中,有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斯斯文文地挨在一角,静静地搓着身上的污垢。两鬓的头发黄得挺寒碜,眼睛好像也有些毛病。人虽瘦,身子骨倒还结实,可以说挺硬朗。手上脚上的皮已经松了,不过,却透着股不服老的劲头。脸盘也如此,宽宽的腮帮子,略显大的嘴巴周围,显得精力旺盛,有股子野劲儿,几乎不减当年。
老人仔仔细细洗完上身,也不用存放在澡堂里的自留桶冲一冲,便洗起下身来。黑色的搓澡巾不论搓多少遍,他那又干又皱的皮肤上也没搓出什么污垢来。八成是勾起了迟暮之感,老人只洗了一条腿,忽然泄气似的,拿澡巾的那只手竟停了下来。望着桶中浑浊的水面,分明映出窗外的天空:红红的柿子,稀稀拉拉挂在枝头上,下面露出瓦屋顶的一角。
这时,老人的心头投下一道“死亡”的阴影,倒也不是那种要过他命、令人忌讳的死亡。说起来,不过像这桶中的天空一样宁静可人,是一种解脱烦恼、安然寂灭之感罢了。要是能摆脱一切尘劳,长眠不起——像个无知无识的孩童,梦都不做一个,就那样睡过去,该是何等快意!想我非但为谋生疲于奔命,还苦于写作,几十年不辍,弄得身心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