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黄昏,周炳叫一个不好解决的问题难住了。他计算行期,也就在这一两天。该去辞行的地方都去过了,就剩下一个地方没有去,延安县委。他有心避开这件事,老是躲着、拖着,不希望到那里去找胡杏话别。他非常想去,想去看看胡杏,但是不跟她辞行,不说告别的话。任何辞行告别的话都将会引起一个非常难堪的局面。他想不去。可是不去的话,在情在理都说不通。他怎么能够不跟胡杏说一句话就悄悄地溜到重庆去了呢?那将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三心两意地反扣了窑门,走到延河旁边,遛达了一会儿,又悄悄地走回招待所来。
没想到,他这种焦躁不安的心情却被田家坪招待所的通讯员孙福贵看出来了。他是一个矮矮胖胖,圆头圆脸,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棉袄的“小鬼”,对客人非常热情,学习文化跟政治也很积极。他看见周炳每次从重庆回到延安来,都住在他们招待所里,又不知道周炳干什么工作,只因为周炳给他们做过几次时事报告,就把周炳叫做周政委。这天晚上,他发觉周炳出去走了半天又回来,就给周炳提了一盏擦得非常干净的马灯来,放在周炳的桌子上,擦亮洋火,把它点着,对他说:“周政委,你要出去,还是带上灯好。”说完,把灯罩摁下,就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