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六年,我初到北京,因为未带家眷,一个人打光棍,就借住在三院教员休息室后面的一间屋子里。初到时,真不把门口的那条小河放在眼里,因为在南方,这种的河算得了什么,不是遍地皆是么?到过了几个月,观念渐渐的改变了。因为走遍了北京城,竟找不出同样的一条河来。那时北海尚未开放,只能在走过金鳌玉桥时,老远的望望。桥南隔绝中海的那道墙,是直到去年夏季才拆去的。围绕皇城的那条河,虽然也是河,却因附近的居民太多了,一边又有高高的皇城耸立着,看上去总不大入眼。归根结底说一句,你若要在北京城里,找到一点带有民间色彩的,带有江南风趣的水,就只有三院前面的那条河。什刹海虽然很好,可已在后门外面了。
自此以后,我对于这条河的感情一天好一天;不但对于河,便对于河岸上的一草一木,也都有特别的趣味。那时我同胡适之,正起劲做白话诗。在这一条河上,彼此都吟过了好几首。
虽然后来因为吟得不好,全都将稿子揉去了,而当时摇头摆脑之酸态,固至今犹恍然在目也。
不料我正是宝贵着这条河,这条河却死不争气!十多年来,河面日见其窄,河身日见其高,水量日见其少,有水的部分日见其短。。这并不是我空口撒谎:此间不乏十年以上的老人,一问便知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