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境界,因此,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诗意,同样,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哲学。就像我们不可能强求有普遍的诗一样,也不可能强求有普遍的、人人一致的哲学。同一个民族有同样的历史传统和背景以及对未来的憧憬,其境界有相同之处,因而也有某种相同特征的该民族的哲学;同一个阶层的人们,其境界和哲学也会有某种相同之处。但即使是同一个民族、同一个阶层的个人与个人之间,他们的哲学总是千差万别的。差异是绝对的,同一是相对的。
同一个人的境界也不是固定不移的,而是变动不居的,因此,一个人的哲学也会有前后之不同。同理,同一个民族的哲学也有其历史发展过程。此外,每个人对别人哲学的理解,后人对前人哲学的理解,以及每个民族对别民族哲学的理解,也随着各自境界的不同而不同,随着各自境界的变异而变异——由于这些原因,哲学不仅在人与人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千差万别,而且从时间上、从历史过程上看,哲学也是一个永远做不完的课题。就像诗是做不完的一样,哲学也是讲不完的。
我们平常对诗是千差万别和做不完的特性,都不会有异议,惟独听到说哲学可以千差万别,并且做不完,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也许是受了传统哲学以追求终极真理、绝对普遍、最后根据、最高同一性为中心任务的哲学观念的影响,西方后现代主义者和后哲学家们正在从各种不同角度驳斥这种观念。他们的看法虽有许多弱点,但也有值得我们重视和吸取之处。就本文的主题而言,我以为哲学应以人的境界为主要对象,以提高境界为主要任务,而不是以追求终极真理和绝对普遍之类为对象和任务。当今之世,远非古希腊可比,寻求规律和真理已是科学之事,而非哲学之事,这一点已毋庸置疑。如果说科学已经从过去的哲学观念中夺走了这些,那么,哲学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呢?哲学何为的问题必然摆在我们面前。但只要把哲学与诗联系起来考虑,认识到人人都首先诗意地栖居于世界或境界之中,人人又都要求用理性的语言论述自己的境界,那就是哲学之事,哲学并未终结,用理性语言论述自己的境界这个工作是科学所不能代替的,就像诗决非科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