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长久的沉默。她不再说话,好像又变成了一只温顺的食草小动物。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我不再觉得这样双方同时陷入沉默的状况令人尴尬了;相反,我还觉得这是一种安宁,这种安宁会延续我此刻感受到的幸福,周围的环境不会打乱它的节奏。我们两个均匀、平稳的呼吸声仿佛是简单的乐器吹奏出的一些宁静的小调,而不再是热烈交谈时充满激情的复调。沉默也变成了一种享受。
的确,在现在的情况下,沉寂已经不会让我害怕了。她跟我一样,安稳地坐在小板凳上,都选择默默地在一旁陪伴对方,至少她不会立即抛下我独自走开。现在对我来说,整个世界的中心就是这个画室,如果再把范围缩小一点,那么它就是两个靠在一起的木板凳。时刻喧嚣的世界发出的各种声音似乎被紧裹着我的幸福完全吸收了,一切都归于沉寂。在幸福的状态下,想想过去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是一件无比享受的事,它能让人更快地遗忘那些不愉快。也许我还太小,不明白爱情所需要的条件,但我确信我找到了我心目中的爱情,基于现实的理想中的爱情:无言,在真正适合自己的幸福爱情之中,彼此无言才是最完美的状态;虽然我经历过许多次的沉默和寂静,但那绝对会让我崩溃。
还在学校里上学的时候(在学画之前,我决定休一阵学,爸爸也欣然同意了),许多天真的女孩会靠近我对我眨眼睛,我也不避讳,大胆地上前搭讪。那时候的我,经常在教室里和刚认识的女生说无伤大雅的俏皮话(但说得不多),放学后牵着她们的手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经常走过公共汽车跑几站的距离,把她们的手握出红印,如痴如狂地看两旁忧伤、濒临倒塌的破旧房屋。在此期间,我和她们根本没有任何交流,我被这种令人痛苦的沉默所产生的绝望笼罩,以至于我几次想甩开她们的手,让她们马上离开。但因为碍于面子,我最终没这样做。我每次都是机械地开始和她们的交谈,机械地结束和她们的牵手漫步;而爸爸曾告诉我,如果我有一次机械地画画的话,那么我下一次画画的时候肯定会充满负罪感。后来我才弄清楚,那些女生最初朝我眨眼,不过为的是和我搞好关系后,向我索要一张爸爸的签名。当她们递给我爸爸的绘画作品的照片,并向我表示希望让爸爸在上面签名时,我果然油然而生出一种负罪感,我告诉自己,我根本不应该做之前做过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