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钢琴家,像所有的钢琴家一样是个德国人,像伟大的李斯特,伟大的门德尔松般的德国人,像史丹贝脱般的德国人,像莫扎特与杜撒克般的德国人,像多尔赫般的德国人,像太尔堡,特莱旭克,希勒,曼尔,克兰茂,齐茂曼,卡克勃兰纳,埃士,胡兹,卡尔,伏尔夫,比克齐斯,克拉拉·维克般的德国人[21],尤其是像所有的德国人。虽是大作曲家,许模克只能做一个演奏家,因为他天生的缺少胆气,而天才要在音乐上有所表现,就靠有胆气。好多德国人的天真并不能维持到老;倘使在相当的年龄上还有天真,那是像我们从河中引水灌田一般,特意从青春的泉源上汲取得来,使他们能够在科学,艺术或金钱方面有所成就的;因为天真可以祛除人家的疑心。为了这个目的,法国有些刁滑的家伙,用巴黎小商人的鄙俗来代替德国人的天真。可是许模克无意之中把童年的天真全部保存着,正如邦斯保存着帝政时代的遗迹。这高尚而地道的德国人,是演员而兼观众;他玩音乐玩给自己听。他住在巴黎好比一只夜莺住在森林里,孤独无偶的唱了二十年,直到遇见邦斯,才有了个跟自己的化身一样的伴侣。(参看《夏娃的女儿》)[22]
邦斯和许模克两人的性格与感情,都有德国人那种婆婆妈妈的孩子气:例如爱花成癖,爱一切天然景致,在园子里砌些玻璃瓶底,把眼前大块文章的风景,缩成了小规模来欣赏[23];又如探求真理的脾气,使一个日耳曼学者穿着长筒靴,走上几百里地去寻访一点事实,而那事实就在院子的素馨花下,蹲在井栏旁边瞅着他笑;再如他们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需要找出一个形而上的意义,从而产生了李赫特那种不可解的作品,霍夫曼那种荒诞不经的故事,和德国印行的那些救世济人的巨著,把芝麻绿豆的问题看作幽深玄妙,当作深渊一般的发掘,而掘到末了,一切都是德国人的捕风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