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尔顾粗是粗些,却不笨,早看出众人眼中的不服来了,便越发地恼羞起来。暗想这千古的历史大约都是如此,黑脸舍命打下江山叫小白脸们坐。那日在县干部会议上,偏有个不知深浅的大学生县长,为一件小事和地委书记发生了争执。黄尔顾拍案大怒,那人不仅不将嘴闭了,反咕哝了一句“要尊重科学”。就是这句话竟把一个挨过了“文化大革命”的地委书记气倒了。据身边的秘书说,黄尔顾仰天倒下之前喊的半句话,不是平日的口头禅“当年老子打仗的时候”,却是“我女儿上的也是名牌……”。
见蕙宁急急地走在前头,萱宁赶上去扯了扯她的袖子:“那人在里头。都以为没救了,才通知了那头。”蕙宁吃了一惊,问:“妈呢?”萱宁叹了一口气:“妈守了一天了。那人来了,妈怎么能再待下去呢?一会儿等小外婆来将那人接了去住,妈才过来。”
姐妹俩说着话,就进到了病房里。一进屋,便看见了病床上那个脸色蜡黄、嘴上绑了个氧气罩的人。沉睡中的黄尔顾已经老态毕露了,取了假牙之后的双颊深深地塌陷进去。那个曾经伟岸的身子,已被岁月掏空了,只剩下一副宽大的骨骼,将被单顶得都是棱角。蕙宁急急地走上前去,要去拉黄尔顾的手。那手臂上满满地插着针管缠着纱布,哪里还有她下手的地方?蕙宁哑哑地喊了一声“爸”,身子一矮,跪了下来,将脸埋在了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