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街的房间一片昏暝,唯壁角的米缸放着光,是黑釉的光,越夜越亮。她听闻米缸里有水滴声,像水龙头漏水滴到水缸有回声。她坐在床沿屏息听,水滴声又变成了流水声,像有条河流入米缸。她问米豆:“听闻未曾?”米豆应:“早就闻了。”
远处传来鸟的咕咕声。米豆忽然缩小了,只有日间的一半大,堪比一只食瓜,他圆圆短短的身子滚落床,摇晃着行到了米缸边。他全然不是日间的蔫货,眼中竟然有了光,他双手攀住米缸沿,讲:“阿姐你放我入米缸,再盖住盖,肯定就知系咩人了。”
她蛮横道:“系斑鸠,识未曾,斑鸠斑鸠,咕咕喊的就系斑鸠,你只傻嘢。”米豆一屁股坐落地,他像被人打了一棍,嘴一扁,要哭。她使脚尖踢他的屁股:“闷咩鬼(泪点低的人)。”米豆抽泣说:“阿爸在里中,阿爸在里中。”
她忽然想起,米豆自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他怎么知道是他呢。她光着脚再次行近米缸,她掀开盖,米缸却是空的,一粒米都没有,米缸里黑洞洞的像只洞口……
在梦中她憬然有悟:原来,那就是往时的入口,穿过这只米缸,方可去到昔时。
她和吕觉悟在体育场的尤加利树上,这也令她纳罕,她们向来不攀这种树的,树皮极厚,开杈极高,又没有果子,鬼才攀它呢!但她们正坐在尤加利树上,正对着主席台的侧门,她们说要定定望住这只门,姚琼定准系打这只门入的,有人见她同大春亲过嘴。奇怪整只体育场空无一人,黑麻麻的,只有舞台有灯光,这灯光是纁红色的,就像浸了红毛线的热水,红色的光从舞台后背照到沉鸡碑。后背的墙不是封紧了嘛,何时开了只大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