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您也在车上。您为什么来呢?”她放下她那只本来要抓牢门柱的手,压抑不住脸上流露出的欢喜和生气的神情。
“我为什么来?”他反问,直视着她的眼睛,“您知道,您在哪儿,我就到哪儿,”他说,“我别无选择。”
此时此刻,风好像征服了一切障碍,把积雪从车顶上吹下来,使被吹下的铁片发出铿锵声,火车头的深沉的汽笛在前面凄凉而又忧郁地轰鸣着。暴风雪的一切恐怖景象在她现在看来似乎显得更壮丽了。他说出了她心里希望听到的话,但是她在理智上却很怕听这种话。她没有回答,他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内心的挣扎。
“要是我的话害得您不高兴,敬请原谅。”他谦卑地说。
他说得很文雅谦恭,但又是那么坚定,那么执拗,使得她好久答不出话来。
“您说了傻话,我请求您,如果您真是一个好人,忘了自己所说的话吧,我也会忘记它的。”她终于说了。
“您的一言一行,我永远不会忘却,也永远无法忘却……”
“够了,够了!”她大声说,陡然想在脸上装出一副严厉的表情,她的脸正被他贪婪地凝视着。她抓住冰冷的门柱,跨上踏板,急速地走进火车的平台。但是在狭小的平台上她停住脚步,在她的脑海里重温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虽然她记不起她自己的或他的话,但是她本能地领悟到,那片刻的谈话使她俩可怕地更接近了。她为此感到惶恐不安,也感到幸福。静立了几秒钟之后,她走进车厢,在座位上坐下。以前苦恼过她的那种紧张状态不但重现,而且更强烈了,害得她时时惧怕由于过度紧张,什么东西随时会在她的内心爆裂。她彻夜未眠。但是在这种神经质的紧张中,在萦绕在她想象里的幻影中,并没有什么不愉快或阴郁之处,反之,却有些幸福的、炽热的、令人陶醉的快感。将近天明,安娜坐在软席上打了一会儿盹,她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火车驶近彼得堡。家、丈夫和儿子,即将到来的生活和今后的一切琐事立刻袭上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