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不错,亲爱的贝姨!你跟他说吧;我,我没有勇气……况且像他对史底曼说的,倘使他再去干装饰艺术、做小品雕塑,就得放弃学士院,放弃大创作,而凡尔赛、巴黎市、陆军部,给我们保留的三十万法郎工程,也就不用提啦。你瞧,那些想把工程抢过去的人,教人写出两篇该死的文章,使我们受到这样的损失。”
“可怜的孩子,这可不是你的理想啊!”贝德亲着奥当斯的额角,“你要他做一个在艺术界称霸的贵族,做一个雕塑界的领袖……是的,说来多好听……可是要做这样的梦,非得一年有五万法郎的进款,而你们现在只有两千五,在我活着的时候;将来我死了,你们也只有三千。”
奥当斯涌上几滴眼泪,贝德瞧着恨不得上去舐干,好像猫舐牛奶一样。
下面是他们初婚时期的简史,一般艺术家读了也许不无裨益。
劳心的工作,在智慧的领域内追奔逐鹿,是人类最大努力之一。在艺术中值得称扬的——艺术二字应当包括一切思想的创造在内——尤其是勇气,俗人想象不到的勇气,而我这番说明也许还是第一次。受着贫穷的压迫,受着贝德的钳制,好似一匹马戴上了眼罩,不能再东张西望,给这个狠心的姑娘,贫穷的代表,平凡的命运,鞭策之下,文赛斯拉虽是天生的诗人与梦想者,也居然从观念过渡到实践,不知不觉的跨过了艺术领域中的鸿沟。空中楼阁的设想一些美妙的作品,是挺有趣的消遣,好比吞云吐雾,抽着奇妙的雪茄,也好比荡妇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幻想中的作品,有着儿童一般的妩媚,有着欣欣向荣的喜悦,芬芳娇艳不下于鲜花,浆汁的饱满不下于未曾到口的美果。这便是所谓玄想和玄想的乐趣。凡是能用言语把胸中的计划形容出来的,已经算了不起的人。这种能力,一切艺术家与作家都有。可是生产、分娩、抚育,完全是另一件事。那是每天晚上喂饱了奶给孩子睡觉,每天早上以无穷的母爱去拥抱他,不怕肮脏的舐他弄他,永远把撕破的衣衫换上最漂亮的。换句话说,艺术家不能因创作生活的磨难而灰心,还得把这些磨难制成生动的杰作,是雕塑吧,要能和所有的眼睛说话;是文学吧,跟所有的智慧交谈;是绘画吧,唤起所有的回忆;是音乐吧,打动所有的心。要达到这些目标,便全靠制作和制作的苦功。手要时时刻刻的运用,要时时刻刻听头脑指挥。然而,正如爱情的有间歇性,头脑也不能随时随地都有创造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