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爷叔来啦。”老板娘开灶膛。老姚也到。
两人热腾腾忙。熟水端上。金爷叔泡好茶,酽酽喝了,额纹往上一提,“撒泡尿去,”又说,“苏北小娘姨还在啊。”老板娘“嗯”,乜斜着眼。宋没用不安稳了,说走。老板娘说:“喝碗水再走。”水烫。宋没用端到桌上,甩甩手。楼梯响,下来两只脚跟,男人的。
她慌道:“我拿水给妈喝。”老板娘道:“等等,怎么拿。”宋没用道:“碗会送回来。”双手捧起,肩膀急急顶门。门轴歇了一268夜,反响巨大。松木门板吱咯开,嘭啷关。阖拢的一瞬,听见仁道声音:“妈——”宋没用疾走一段,才觉手背溅烫。置碗于地,愀然而立。街物罩一层牙白色寒气,显得杳远。
法国梧桐光叉叉,枝条迎风互撞。一辆黑色小奥斯汀汽车,发动机扎破阒静,转瞬在耳道上留一片空洞。
宋没用混沌的心胸,忽地开了。她以为自己没有感情。母亲把她当狗,她也把自己当狗。活着,就是活着。忍饥挨冻,任打由骂。但在此时,一切不同了。她说不清楚。委屈、伤感、愤懑,交替起伏。仿佛揭了一块疤,忽觉脓血四溢,伤痕遍体。妈妈巴望她死,好省一口粮。爸爸昼出夜归,像个影子。她恨他们。站在街上,大声咒骂他们。骂完,眼泪流干,平静了。低头瞅脚边的水,端起来,慢慢走。走到药水弄,水已凛冽似冰。双手硬邦邦,黏在了碗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