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命运的无知,确是极可宝贵的一点,它令人羡慕野兽与植物,因为它们的无知是最彻底的。靠了这种无知,杜希才能在深渊旁边过着快快乐乐的生活。这个局面里所有紧张刺激的部分,倒由我在那里负担,仿佛这一大宗苦难没有人承当就不成其为人生。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初。秋天在光辉灿烂中消逝。我们并没放弃日常的散步。我几乎不由自主地要去,好象大自然衰败零落的风光,特别能够表达我们友谊的悲苦味,而且表达到狂乱的境界。
我们时常攀登那俯瞰兰斯平原的高岗。军事的骚动,象树液一般慢慢冷却而回到地下去了。部队打点着睡过冬天。大炮懒洋洋地吼着,光秃的树林,把整个夏天用叶遮蔽着的战事工程,全盘托了出来。
秋天使我对杜希的命运更多感触,从而对全人类的命运有了更惨痛的认识。这朋友不久人世的念头渗透了我的思想,把它所有的稳定性,所有的勇气,所有的效能,全部剥夺了。当我凝眸望着成列的白杨,在残照中显得通明灿烂的时候,我只觉得人类的无能才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而且我不论看到什么东西,总不由得要立刻想到:“他再也看不见的了。”
在圣·西蒙的著作里,关于路易十四的薨逝,有一段凄厉的文章。他叙述弥留的君王的每一个行动,总要附加一句:“而这是最后一次了。”——那种反复其辞的执拗,无形中流露出作者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