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地扫得光净净,屋角的火塘里,炭火象一盏大红灯笼,映红了半边墙。吊壶里的水嘟嘟叫着,把一团团蒸腾的热气送上燕得黑黝黝的屋梁。
堂屋的正中摆着一张方桌,八把竹椅在四边排开来,八双竹筷放在八个小花瓷碗上。几碟凉菜红的红、绿的绿、白的白,摆成一朵菊花形。罗十二晓得这是大儿媳妇的手艺,这女人巧得很,记得刚嫁到罗家时整日上机子抛梭织布,那又密又软的布拿色水染了,给罗十二做过一套新裤褂哩。她打的洛梢厚实,纳出的鞋底子敲起来象桐木板似的梆梆响,鞋帮穿烂了鞋底子也磨不穿。可惜,罗十二这做公公的只穿过两回。大儿子分开过以后,罗十二再没享过她的福。倒是当年把这巧媳妇宠上了天,怕委屈了她,将老屋的堂屋和右边房一起分给了她。她和大儿子垒起一道墙来,有啥事得隔着墙喊,整日打不上照面,实实地成了两家人。
大儿媳如今已是五十多岁的人,面皮却依旧如山李子果似的不打皱,走起路风摆柳般的轻捷。这一会儿,她一边叫着“爹小心”、“爹慢走”,一边搀着罗十二在背靠中堂的上首落座。六个儿子占了三方,谁也没往老爷子身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