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清军打入了山海关,那关门也是由门里的人主动打开的——守将吴三桂降了清,多尔衮率清军挺进被李自成起义军放弃的北京城时,那护城河亦毫不成为其障碍,什么泅渡攻桥一类的场面丝毫没有。
清代衰败时,1860年英法联军攻打北京,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虽在郊区有一些官兵和民众进行了抵抗,但任何一道护城河也都没有起到阻挡来犯者的作用,倒是叶赫那拉氏先是在1860年随咸丰皇帝,后在1900年作为掌握实权的太后,带着光绪皇帝越过三道护城河,逃往了热河与西安。
护城河真令人惊讶。至少北京的护城河如此,而且还颇有点令人哑然失笑。
殚精竭虑、不惜工本地设计修造出来,难道只是为了静静地倒映一点城堞角楼,为一些垂柳的根系提供比较充分的滋养吗?
不知怎么我又忽然想到了十七八年前的事。我原籍那穷乡僻壤有个小青年非常荣幸地当了兵,而且分配到北京卫戍区,更进而分派到一个在中央首长经常出入的场所执行保卫任务的连队,他在休假时来看过我一次,兴奋地提及江青会见他们的情况,说江青一身戎装,精神抖擞,同他们一起开会“批林批孔”“批大儒”,又“批三项指示为纲”,说他们连队已成为江青“亲自抓的一个点”,江青有一次还拍着他肩膀问:“小同志,要是有一天修正主义翻天,你们怎么办呀?”他和同伴们的回答声震屋宇,那答案可想而知。当时报纸上也确实刊出过他们那个连队开展“革命大批判”时种种报导,动辄半版、大半版,或一整版,或一整版外还要“下转第×版”。“筑成反修防修的钢铁长城”“一千年一万年永不变色”,是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句。我想同乡小伙子他们那个连队即使够不上“钢铁长城”,总也够一条令“修正主义”望而生畏的“护城河”吧。回想那时江青一伙的气焰,确乎也够称万丈,他们甚至连普通平民一点点私下里的窃议——那真是够驯顺够窝囊的——也大张旗鼓、磨刀霍霍地搞起了“清查”,他们的权势,真有点铜墙铁壁、万丈护壕的外观,巍巍乎、泱泱乎不可一世。但事隔不过一年多,到1976年10月,江青为首的“四人帮”竟“唿喇喇大厦倾”,似乎是一个晚上乃至仅是几个小时,也没怎么动用众多的人力,便被“解决”了,他们的“铜墙铁壁”呢?“护城河濠”呢?丝毫不见踪影。记得在当时人们大体上是自发举行的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欢庆游行的人潮中,我也看到了小战士他们那个“江青抓的点”的队伍,这还并不令我惊讶,令我感到心中滋味无法形容的是,在迎面而来的一支队伍中,有分明是曾给江青写过效忠信——不止一封,而且最后一封离那天游行的时间也不算太久——的人,也在那里“随大流”地扬臂高呼口号,当然不是向江青致敬的口号而是相反的口号。江青诚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而那些分明如蝇逐臭般崇拜着她的人,一旦她被送进了秦城便转眼加入了“义师”,甚而率先尖声发出了对她的讨伐,这世相又该让人如何评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