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车,男女掌班都接了出来,巴结一阵,雪雁才进到给她预备的本屋,女掌班在旁陪着。雪雁见房间收拾得很是讲究,颇为满意,但还故意挑了些岔儿,什么灯安的不合适,桌子式样太旧等等。女掌班一叠声叫打电话唤电灯房、家具店。雪雁客气了两句,才去应酬客人。随后,另一拨打牌的客也到了,班子惯例,每有新人进来,原有的姑娘也得邀客打牌,以资庆祝而表欢迎。等到半夜之后,雪雁把别的客人全打发走了,只留下那位赵大爷,预备给他第一竹杠。但留下之后,却对他说:“今日初进班中,要去拜望同院姐妹。”便把赵大爷蹲在房里,自己出来,叫老妈请来女掌班,对她说明此意。
女掌班还暗赞,雪雁真是名妓,过节儿一点不差,岂知雪雁是另有用意呢。当时,就领她到各搭住的姑娘处走了一圈,在介绍时只称呼排行,并不说出名字。随后又到一间房中,把柜上的孩子全唤来拜见雪雁,一共有五六个,女掌班指着说,这个老二,那个老三,以至四五六七,又叫她们称雪雁大姑。雪雁瞧着这几个孩子,年岁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小的只有八九岁。有两个细皮嫩肉,好像自来水、机器面的精制品,有两个却是乌黑苍老,污浊丑陋,瞧不出是什么原料所成,好像从小儿吃果根树皮和尘土长的,大约是什么穷山恶水地方逃难而来的灾民,被掌班用贱价整打买来的。人们常说班子里的老鸨,有改头换相的奇术,能把粗制品改为精制品,但对于这样的人胚,也恐回天无力。就只看她们自幼里的一双畸形小脚,说三角不三角,说圆锥不圆锥,若是切下悬诸国门,招人辨认,恐怕便有博学好物之士,也不能看出那是一双什么脚,反许以为是什么初次发现的深海动物。这样的人,养在这里,岂不白费食粮?但雪雁也无心思索掌班买这村女的原故,只注意自己要寻的璞玉。但是看这一群人中,年岁状貌都不相符,就向掌班询问,班里连搭住带柜上的共有多少姑娘?掌班答,一共有十三个。雪雁故意问道:“我只看到十一二位,别是有出门的吧?”掌班掐指给她计算:一号里宝红,二号里翠喜,这个老三,那个老六,算起来恰好十三人,都是雪雁才见过的。雪雁心里纳闷,暗自寻思,这院里竟没有璞玉这个人,我岂不白来一趟?但终须打听清楚,好去回复张二爷,但是不能再问掌班,只好慢慢地向同院姐妹探听。想着,便回到自己房中陪伴那赵大爷。一夜成绩,落了不少的钱,存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