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贤中学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课堂里只剩下第二队的周炳、区卓、江炳、杨承荣、张纪文、胡杏、何守礼、李为淑、张纪贞这么九个人,还有第一队的王通跟丘照也留下来了。这些人在课室里零零星星地分散坐着,继续商量事情。江炳指着墙上一幅国耻纪念日的挂图,不胜愤慨地说:“大家看看这幅挂图,咱们中国的国耻也够多了,再不坚决行动起来,恐怕这上面又要增加一项了。”丘照接着就说:“怎么不是呢?你说得完全对。我看,咱们现在就要去招牌铺子定做一个木头的招牌,上面写着‘广州人民抗日自卫队’这样几个大字,跟手把这个牌子挂在学校的门口,表示咱们不管怎么样,非坚决抗战不可!”王通听见丘照这样主张,就拍起巴掌来道:“太好了!太好了!炮哥说的话真是说到我心里面去了。炳哥,赶快办吧。咱们把牌子挂出来,也不怕他国民党不承认咱们!”
周炳没有吭声。他坐在椅子上,迟疑不决地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总是拿不定主意。江炳看见他这副模样,实在觉着不写意,就用那种上海口音的广州话说道:“阿周,你怎么变成这样粘糊糊的,这样弗痛快了,你是害怕了么?胆怯了么?”周炳搔着脑袋回答道:“我怕什么呀?我一点也不胆怯。我不只想把抗日自卫队的招牌挂起来,我巴不得咱们每个人背一支步枪,叫阿通也背上一支,站在门口守卫站岗才好!可是,要办这样的事情,咱们要不要跟政府打交道呢?咱们应该怎么样子跟政府去打交道呢?这我就一点都不明白了。阿礼,你学法律的,你是不是说说看。”何守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当然,这样的事情,一定要递个呈文,清求政府批准才行。咱们是民众闭体,一定要到政府去立个案,才是合法的。”周炳听何守礼这么说,就把大家轮流望了一眼,说:“你们听见了没有?阿礼说得对,咱们这方面还得有很多手续要办,不是那么随随便便能够搞的。”何守礼听见周炳肯定了她的意见,觉着非常自豪。她把下巴向上仰起,望着瓦屋顶出神,连她脸上那一道两寸长的伤疤也涨红了。杨承荣用手指轻轻地扣着书桌子,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是难上加难了,那简直是与虎谋皮了。我看办不到,他们一定不会允许。”丘照忍无可忍,霍的一声站起来,走到周炳面前,指着周炳的鼻子说:“阿炳,我看你年纪长大了,性情也变得越来越摩挲了。要是在省港罢工那个时候,要是在广州暴动那个时候,要是在震南村咱们组织赤卫队那个时候,你早就跳起来干了。怎么十年一过,你竟是婆婆妈妈的,像个大姑娘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