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引刘知幾评论《汉书》,说它“究西都(西都,指长安,这里是代指西汉——引者)之首末,穷刘氏之废兴,包举一代,撰成一书”,又说它“言皆精练,事甚该密”。这是极概括的说法。具体说来,《汉书》在“上下洽通、详而有体”方面的成就,一是反映在全书内容的贯通和博洽及其外部表现形式上,一是反映在全书各部分内容之相互关系的逻辑思想上。
《汉书》在内容上的贯通和博洽以及与之相应的体例,在纪、表、志、传中均有反映,而以表、志最为突出。作为皇朝史,《汉书》纪、传在反映历史联系上,也存在承上启下的问题。《高帝纪·赞》反复引证前人的话,用以证明“汉承尧运,德祚已盛”即所谓“得天统矣”,这显然是为了说明承其上之所由来。而《平帝纪·赞》所说“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至乎变异见于上,民怨于下,莽亦不能文也”,这是一方面指出“政自莽出”,一方面指出王莽无法文饰“变异”与“民怨”,下启汉代中兴之所由来。不过,“政自莽出”局面的形成,尤其是十几年王莽新朝政权的存在,却是帝纪中无法表述的。班固是借助于传来弥补的。《汉书》除《叙传》以外的最后三篇传,反映出作者在这个问题上的深思熟虑。它们是《外戚传》、《元后传》和《王莽传》,这是有内在联系的三篇传记。王莽以外戚身份终于“篡汉”,这在汉皇朝历史上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事情。所以班固写了一篇很长的《外戚传》,“序自汉兴,终于孝平”,指出:“外戚后庭色宠著闻二十有余人”,但只有文、景、武帝太后及邛成后四人“保位全家”;另有三人因“夭折不辜”,故其家“依托旧恩,不敢纵恣,是以能全”;而“其余大者夷灭,小者放流”。班固最后说:“鉴兹行事,变亦备矣。”做这种考察,讲这样的话,都是寓有深意的。《元后传》是班彪所撰,班固置于《外戚传》与《王莽传》之间,是因元帝皇后王氏系王莽之姑,她经历元、成、哀、平四世“为天下母”,六十余年中,王家势力膨胀,“五将十侯,卒成新都”;她虽以“汉家老寡妇”自居,不愿以国玺授王莽,但又无力挽回现状。班氏父子把她看作是这个重大转变中的悲剧人物。《王莽传》是全书中篇帙最大的传记,但它实则是纪的体例,开始用汉纪年,而后用新莽纪年,以此表述两汉之际的一段历史;其后论指出:“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无道之人,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圣王之驱除云尔!”这就交代了“光武中兴”之所由来。班固在如何表述西汉历史之承上启下问题上,可谓用心良苦。这在班固看来,当是“上下洽通”的一个重要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