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应是向着光的,何以长得离生这么远、离死这么近?
次日,工人将阿嬷房间的床、柜清走。她回家看到空荡荡房间,恍然以为海啸冲来把一切卷到天边海角去。收音机搁在地上,厚厚的毛发尘絮描出一个长方形,像床底曾有小动物做窝,不,描的是棺材形状。
“阿嬷死了吗?”她害怕起来,按下开关,仍是放送闽南语歌的那频道,“所爱的人今何在,望你永远在我心内……”她关掉,眼泪流下。戴手套的阿桑提着水桶拖把进来,看出她脸上的疑惑,压低声音:
“哭什么,你阿嬷还没‘回去’啦,说是以后要送去那种地方。”接着比一个旋转的手势,像女巫作法,要让与这房间相关的一切从地球上消失。
那房间很快变成储藏室,堆满医疗用品。插了鼻胃管与尿袋的阿嬷直接从医院送到某座山边的照护中心。她与哥哥没去探过,“阿嬷”这两个字从此变成禁忌,像天花板上的壁癌,斑斑驳驳要落不落,有人拿扫把铲一遍,现在干净了,不怕头上落灰。
“总算有人靠岸了,尘埃落定就好。”她在日记上写,“原来尘埃是这个意思。”
她把那台收音机收到房间,放在书橱顶上。风吹动窗口的小陶铃,很像以前隔壁房间传来:“士婷、士婷喔,现在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