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许多同学都曾对这样的翻译拍手叫绝:“如果直译成‘老处女’,那该多么庸俗呀!也太赤裸裸了。现在这个译名,多么典雅,多么含蓄!”
时过境迁,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至今仍然沉溺在这样的赞叹和审美趣味之中,不时要向周围的朋友讲述上面的情节,朋友们亦多点头称是。不料前几天在向一位学文学的中年朋友重述这段往事时,他却一听之下,便脱口而出:“要是在今天,不如直译成‘老处女’才更能吸引人,赤裸裸的,‘长相思’这个词儿对于当今大多数青年人来说太渺茫了。”这位朋友的寥寥数语仿佛把我从梦中惊醒,同时也把我带入困惑之中:时代变了,我落后了。这是代沟?还是审美趣味的不同?抑或是一种思想上的进步和解放?
记得在青年时期读朱光潜先生关于文艺心理学的一本书,其中谈到审美意识的“距离说”,他举的例子是《西厢记》里的一段词:“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露滴牡丹开”,把一个赤裸裸的性行为写得如此生动具体而又富有诗意。我当时极其欣赏这几句词,也赞扬过朱先生的分析。时隔半个多世纪,大约一年多前,在一家报纸的副刊上读到一位女士写的文章,谈她丈夫和她的床上镜头:“他一上来,三下两下就完事……”言下之意,不免丧气。真够赤裸裸的!初读之下,倒也佩服这位作者的思想解放。心想,这本是人皆有之的事,有什么可以掩饰的?封建社会那种以天理压人欲的观念应该彻底打破。其实,我当年在欣赏“春至人间花弄色”的词曲时,也同时信奉性决定一切的西方理论。不过,在佩服那位女作者的描写之余,又总觉得失落了一点什么。是不是该给“赤裸裸”蒙上一层薄纱呢?也许这就是美。西方许多有艺术价值的人体雕刻和画像,虽说是赤身裸体,但由于灌注了艺术家的灵感,实际上仍然可以说是蒙上了美的薄纱。今年夏天到武汉,街头巷尾不时听到这样一种关于穿着的流行说法:“男的长裤长袖,女的越穿越裸露。”我以为裸露如能与一位女士的高雅风度和内在气质相结合,那的确是一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