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边的矿泉水池里豁剌剌一片水响,冒出个黄脸大汉来,胸前有一丛黑毛。他晃着头,似乎想出来却又蹲了下去。
大概是惊异着那边还有人,两个小女孩子都转过头去了。拿肥皂盒的一个的小脸儿正受着冷水龙头逃出来的水珠。她似乎觉得有些痒罢,她慢慢地举起手来搔了几下,便又很正经地舀起水来浇胸脯。
1926年2月6日。
速写二
水声很单调地响着,琅琅地似乎有回音。浓雾一般的水蒸气挂在白垩的穹窿形屋顶下,又是入睡似的静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浴场中只剩下我一个人。
坐在池子边的木板上,我慢慢地用浸透了肥皂沫的手巾摩擦身体。离开我的眼睛约莫有两尺远近,便是那靠着墙壁的长方形的温水槽,现在也明晃晃的像一面大镜子。
可是我不能看见我自己的影。我的三十度角投射的眼光却看见了那水槽的通到隔壁浴场的同样大小的镜片的水面。
这样在隔断了的两个浴场中间却依然有这地下泉似的贯通彼此的温水槽呢!而现在,却又是映见两方的镜子。我想起故乡民间传说里的跨立在阴阳界上的那面神秘的镜子来了。岂不是一半映出阴间的事而又一半映出阳间的事,正仿佛等于这个温水槽的临时的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