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浑身是雪。他高兴的抖了抖,象条狗似的。母亲在走廊里扫地,他在旁边走过,把她从地下抱起,嘴里唧唧哝哝的亲热的叫了几声,象对付小娃娃那样。克利斯朵夫身上全给融化的雪弄潮了;年老的鲁意莎在儿子的臂抱里拚命抗拒,象孩子般天真的笑着,叫他做“大畜生”!
他连奔带爬的上楼,进了卧室。天那么黑,他照着小镜子竟不大看得清自己。可是他心里快活极了。又矮又黑,难于转身的卧房,他觉得差不多是个王国。他锁上门主宰之天的观念。啊,他终于把自己找到了!误入歧途已经有多少时候!他急于要在自己的思想中沉浸一番。如今他觉得自己的思想象一口宽广的湖,到了远处跟金色的雾化成一片。发过了一夜的烧,他站在岸旁,腿上感觉到湖水的凉气,夏日的晨风吹拂着身体。他跳下去游泳,不管也不在乎游到哪儿,只因为能够随意游泳而满心欢喜。他一声不出,笑着,听着心中无数的声音:成千累万的生命都在里头蠢动。他头在打转,什么都分辨不清了,只咂摸到一种目眩神迷的幸福。他很高兴能感觉到这些无名的力,可是他懒洋洋的还不想马上加以试验,只迷迷忽忽的体味着这个志得意满的陶醉的境界,因为自己的内心已经到了百花怒放的季节,那是被压了几个月而象突然临到的春天一样爆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