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林乡治之说行,而神州早成地方自治之制;梨洲原君、原臣之说倡,则专制之局早破;船山爱类辨族之说著,则民族独立之国久已建于东方矣。是故数君子之学说而用,则其中国非如今日之中国可知也。推而老、庄、申、韩、荀、墨之学用于战国,则战国非昔日之战国;伏生、申公、辕固生之学用于汉,则汉非昔之汉,又可知也。惜其学不用,乃成此晚近衰亡之局,而反以无用诬古人,古人不更悲乎。[102]
用“国学”的观点看待中国学术,这就打破了单纯从时间上区分诸子的限制,从而扩大了诸子学的范围。
所谓思路新颖是指新派学者摆脱汉学考据治学宗旨与方法的影响,运用近代学术思想和方法开展诸子学研究所开出的规模。
从研究的侧重点看,此期的研究成果固然有一些关于诸子典籍的注释、考证类的作品,但数量不多,而占主导地位的则是宏观纵论,综合性研究的作品,研究的侧重点是对诸子学的总体论述、探求其内在规律性及其兴衰成败的原因所在,在研究的深度上进了一大步。如梁启超的《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运用西方进化论为理论,从宏观上考察了中国学术的历史发展进程,把中国学术史分为8个时代:“吾欲画分我数千年学术思想界为七时代(按:应为8个时代):一胚胎时代,春秋以前是也;二全盛时代,春秋末及战国是也;三儒学统一时代,两汉是也;四老子时代,魏晋是也;五佛学时代,南北朝唐是也;六儒佛混合时代,宋元明是也;七衰落时代,近二百五十年是也;八复兴时代,今日是也。其间时代与时代之相嬗,界限常不能分明,非特学术思想有然,即政治史亦莫不然也。一时代中或含有过去时代之余波,与未来时代之萌蘖。”[103]他称春秋战国为中国学术的“全盛时代”,把魏晋时期称为“老子时代”,反映出作者对诸子学的重视和高度评价。梁氏还对诸子学的特点作了论述。他按各派发源地区的不同把先秦诸子百家分为南北两派:儒家、法家、阴阳家、墨家、名家归于北派;而把老子、庄子、杨朱、许行、屈原等归于南派。北派的特点概括为:“崇实际”“主力行”“贵人事”“明政法”“重阶级”“重经验”“重保守”“主勉强”“畏天”“言排外”“贵自强”;南派的特点是:“崇虚想”“主无为”“贵出世”“明哲理”“重平等”“重创造”“喜破坏”“明自然”“任天”“言无我”“贵谦弱”等。他对先秦诸子百家活跃的学术局面倍加推崇,以深邃的思想分析了“全盛时代”形成的7项原因:(1)“由于蕴蓄之宏富也”;(2)“由于社会之变迁也”;(3)“由于思想言论之自由也”;(4)“由于交通之频繁也”;(5)“由于人才之见重也”;(6)“由于文字之趋简也”;(7)“由于讲学之风盛也”。[104]梁氏的论述着重把握诸子学及中国学术的总体特点,初步探讨了其发展大概及变迁因果规律,发前人所未发,具有新意。诸子学中具有民主、科学精神,可资用来为现实斗争服务的内容,也同样是新派知识分子阐述的重点所在。如《墨子》中的“兼爱”思想、科学精神;王阳明“心学”对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强调;黄宗羲等人的反君主专制主张、《管子》、《商君书》中的“变法图强”思想等内容,都受到新派知识分子们的重视,发表文章予以阐发。如梁启超在《子墨子学说》一文中把墨学高度评价为拯救中国的真理,指出:“今举中国皆杨也。有儒其言而杨其行者,有杨其言而杨其行者,甚有墨其言而杨其行者,亦有不知儒、不知杨、不知墨而杨其行于无意识之间者。呜呼!杨学遂亡中国,杨学遂亡中国!今欲救之,厥唯学墨;唯无学别墨而学真墨。”[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