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愚把手中的短旱烟管拿住向左胁下一夹,慨然道:
“我说你还是回到报馆去吃你的剪刀浆糊饭去吧。你觉得比我小八岁,我看不必,你不要打出你那在北京入老学堂的架子来,那早已是另一个时代了。你那份‘新’:戴蓝眼镜,穿白竹布大褂,留小头发。……你那一份同我一样不合时。像巽甫,……你明白?这时候是人家的世界了!不够格,你与我难道不一样?”
安愚老年的愤慨劲真还同他在师范学堂时为首领导一般学生去质问监督的时候差不多。他这点火气不退,许多人称他做“老少年”,一点不冤枉他。
可是与他当年同在中学堂读过一年中学教科书,与盘起大辫子上德国操的飞轩,用手捋着留了三年的下胡,摇摇头。
“不一样?愚老,不一样啊,你还是作一个‘鼓腹击壤’的太平民吧!我究竟比你年轻。……”
他的话还没说下去,安愚脸色突然红起来,向他白瞪了一眼。
“年轻!——自己说,我看不必强向少年人队里去插脚,到头弄成个四不像。这是你的脾气,——好奇之故!”
“所以我说你不懂头一件,为什么叫年龄限住了自己?中国人未老先衰,……还得先学上一份先衰的神气,真真何苦!”